口述：韩池峻整理：蔷薇

我出生在一个普通的小村庄，父母常年以务农为生，过着普通的生活，我们家之所以在十里八村有名气，主要是因为大伯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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爷爷奶奶最大的心愿就是家里能供出一个大学生，大伯是家里的长子，自然寄予着爷爷奶奶最大的期望。爷爷长得很帅气，五官立挺，高鼻梁，大伯的长相随爷爷，不过大伯只读完初中就跟着亲戚外出谋生了，好在他聪明好学，人缘很好，爷爷奶奶也算有了安慰。

大伯到了适婚的年龄，一位亲戚给大伯说了一门亲事，大娘是城里姑娘，父亲在水利局当领导，家里条件比我们家好太多。

本来大伯担心自己配不上大娘，但大娘却很喜欢大伯，两人最终还是走在了一起。我们家穷，大娘心气高，不甘心一辈子跟着大伯过这样的苦日子，就开始想办法做一些小生意。

那些年，大伯和大娘摆过摊，开过店，后来大伯考了驾照，大娘从娘家借了一些钱，爷爷奶奶也拿出一些积蓄，给大伯买了一辆客车，大娘和大伯每天开着客车载着十里八村的人往返城里和乡下。

那时候能买得起客车的人很少，所以大伯和大娘挣了一些钱。不过随着经济慢慢变好，买得起客车的人多了，竞争力也大了。大伯跑车的线路被别人抢了，那些人不仅抢了线路，还不让大伯路过，大伯为此没少和别人打架。

最严重的一次，大伯头部受伤，在医院躺了两个多月。大娘觉得这样下去不是办法，大伯出院后，就把客车卖了，去城里寻找机会。

大娘家有位亲戚是做锅炉生意的，大伯就在这个亲戚手下学活，学了几年后，就自己开了一家店，大娘看店，大伯负责安装锅炉和维修。大伯和大娘比较忙，堂哥和堂姐都在老家跟着爷爷奶奶生活。

堂姐上初中的时候，大伯在城里买了房子，把堂姐和堂哥都接到了城里。之后，大伯的锅炉生意越做越大，不仅有了三家店面，还有了自己的锅炉厂，手里的存款也从几百万慢慢积累到上千万。

大伯有了钱，亲戚们遇到事情都想问他借钱，大娘担心如果不借，亲戚们说他们没有人情味，若是借了，又怕亲戚借了不还，大娘就给大伯立下了规矩，亲戚们来借钱，超过五千就不借。大伯的兄弟姐妹来借钱，不能超过2万，不管谁来借钱，一年内必须还清。

这件事我们都知道，也理解。我爸经常说，大伯和大娘虽然赚了钱，但他们吃得苦比我们多，我们不能因为他们有钱，就觉得借给我们钱是应该的。

我们家没有啥急事，所以没有问大伯借过钱。不过我们家不借钱不代表别人不借。我三姑父觉得大伯挣了钱，他家只要遇到花钱的事就问大伯借，三姑出嫁之前曾帮大伯照顾过堂哥和堂姐，所以三姑夫开口，大伯基本上都借。

但三姑夫却借了钱不还，大伯让他还钱，他不是说做生意亏了，就是没钱，以后有钱了再还。三姑夫陆陆续续借了十万不还，大娘气不过，起诉了三姑夫。这件事闹得很大，村里人和身边的亲戚都知道了。

大家知道大娘不好惹，从那以后，家族里再也没有人问大伯和大娘借过钱。我们家和大伯的关系一般，大伯常年在城里忙，只有过年才回老家。大年三十晚上，爷爷奶奶会做好饭等他们一起来吃。

大伯和大娘从来不在家过夜，吃完晚饭，在家里待一会就走了。大娘觉得家里的饭菜不卫生，即便奶奶准备了很丰盛的饭菜，大娘也很少吃。

奶奶为了让大娘和堂哥多吃点菜，还向大伯打听他们喜欢吃什么，在家学着做。大娘说自己不饿，堂哥就没有这么委婉了。奶奶给他夹菜，他觉得不卫生，直接把碗和筷子都放下，一口也不吃了。奶奶很尴尬，从那以后，再也没有给堂哥夹过菜。

我妈看不惯，有一年大年三十，奶奶和我妈在厨房忙活时，我妈对奶奶说：娘，咱们不要做这么多饭菜了，大嫂嫌弃咱们农村人做饭不干净，我们做得再好，人家也不愿意吃，你说你是何必呢，一大早就去买菜，还把我喊过来帮忙，你这就是出力不讨好。

奶奶笑着说：他们吃不吃是他们的事，我怎么做是我的事，既然他们回来吃饭，我肯定要多炒几个菜。

奶奶很包容大娘，自从奶奶去世后，家里没有人像奶奶这样对大娘一家如此用心，大娘和大伯也就不回来了。我们只有在参加亲戚的喜事或者长辈葬礼的时候才能见到他们，见面时寒暄几句，仅此而已。

堂哥大学毕业后谈过几次恋爱，不过他结婚比较晚，去年我家孩子已经五岁了，堂哥才成家。

大伯家条件好，自然在城里的大酒店给堂哥办婚礼。当时，村里的人知道堂哥要结婚，都在猜大伯这次会花多少钱。堂哥结婚前，大伯回老家通知我们还有村里的一些亲戚时，亲戚问他，堂哥这次结婚花了多少钱？

大伯平静地说：没花多少，我们在市中心有两套房子，给他们一套，加上彩礼和买车的钱，也就200万吧。

村里人听到大伯轻松说出200万不算多这句话，都沉默了。堂哥结婚当天，村里人知道这次酒席肯定会办得十分热闹，都想见识见识。有几个婶子为了穿体面些，参加酒席前还特地买了一身好看的衣服。

我们一家是开车去的，我们先去了堂哥家，之后去了酒店的宴会厅。大娘通知了家里的亲戚和身边的朋友，来的人比较多。

我抱着孩子坐在位子上休息时，大娘突然把我喊了起来，说来的亲戚太多了，宴会厅的位置不够，让我先起来。我抱着孩子去了厅外，看到堂弟和姑姑他们也都在大厅外面站着。

三姑说：你三姑父本来不让我来的，我觉得我侄子结婚，我这个当姑姑的不出面不好，可惜你大娘根本不稀罕我来，我刚找位子坐下，就被她赶了出来。

我妈也在旁边，她安慰三姑别多想，是亲戚们来得有点多，没有位置了，大娘才没让我们入座。我们都是一家人，应该互相体谅。

三姑不耐烦地说：我们体谅他们，他们未必体谅咱们。他们选在周末办酒席，就应该想到人会多来一些，也不知道提前预备两桌，亏她还是做生意的，办事这么不靠谱。

我不知道说什么，只能听着三姑的抱怨，低着头不说话。

大概十二点钟，酒席开席了。我儿子饿了，我准备带着儿子去酒席上夹点菜给他吃，进了宴会大厅，发现有的桌子人都坐满了，有的桌子只坐了两三个人，位置都空着。

我赶紧出门喊爸妈还有姑姑他们进来坐，我们刚进门，大娘就跑过来说：你们别去坐了，这位置我都是提前规划好的，那边有空位的，都是我的亲戚和朋友，人家家里条件很好，咱们吃饭没规矩，就别和人家坐一桌了，丢人。

我回头看了一眼宴会的客人，发现大伯这边的亲戚位置坐的很挤，很多小孩子没有位置，被父母抱在怀里坐着，七八岁的孩子就站着吃。本来十个人坐一桌，基本上每一桌都坐十二三个人。

我妈拽拽我的胳膊，我们就出去了。一直到酒席结束，我和姑姑他们都没有吃到一口饭。回去的路上，儿子饿得厉害，我们就在路边喝了几碗牛肉汤。

妻子气愤地说：咱们花钱参加酒席，钱花了，饭没吃一口，哪有这样办事的亲戚啊。本来觉得他们这么有钱，办事肯定体面，原来这体面也是分人的。我们是穷，他们瞧不起咱家可以不起我们啊，请了我们又不管饭，真是过分。

爸妈也生气，可我们都是一家人，生气又有啥办法呢。

我以为只有我们对大娘有意见，谁知回到家后，村里人都在说这件事。隔壁的刘叔说，他吃了半辈子的酒席，还没吃得这么窝囊过。那么多空位没人坐，却让大家挤在一个桌，这摆明了就是瞧不起人啊。

以前大伯回老家，家里人看到他还会打招呼。自从这事过后，就算亲戚们在城里遇见大伯，看到他也假装没看到。

今年清明节，大伯回家扫墓时，去问村里的人借铁锹用，按照往常，村里人不仅借给他，还会给他帮忙。这一次，村里人不仅没借，还故意说：我们家这个铁锹太旧了，你们城里人用不惯，我们就不借了。

大伯接连借了几家都没借到，我爸去借才借到。大伯当时尴尬的脸通红，不过这又怪得了谁呢？大伯是有钱，可有钱就要瞧不起不如自己的人吗？

事情走到这一步，都是大娘和大伯自己的选择。人情往来，靠的不是钱，而是一份心意，缺少了心意，人情就失去了意义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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